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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启六年六月二十五日上午
北京城澄清坊，有一家六开门面的店铺，店招上七个大字：大明皇家供销社。
这是这个月刚改的名字，就是原来的皇店。这样的皇店，京师就有五家，现在都由国丈张国纪掌管。
周掌柜是这家皇店的掌柜，最近宫里边的公公运过来好多他都没见过的货物。有些货物居然不是让他们卖，而是要叫他们去送。比如那二十个叫做煤球炉的炉子，宫里来的公公给店里的伙计讲了下这炉子怎么用，然后又让每个伙计都生火烧了一次。又教了伙计们怎么做煤球，教完之后就叫伙计们分头将这二十个煤球炉子，送给周围街坊邻居。送了还不算，还要教别人怎么用。每家一个煤球炉子配一石煤球，还要挑那些家徒四壁人家送。
二十个都送完了之后，宫里又运来五十个，说放着慢慢卖。一个炉子卖一钱银子，一石煤球卖五分银子，买一个煤球炉子还送一石煤球。周掌柜在皇店这么多年了，从没卖过这么便宜的货色。哎，不过也没办法，据说这是陛下定的价。
除了这煤球炉子，宫里送来的另外几样倒是好东西。有一种闻起来香香地，摸起来滑滑地猪胰子。用来洗澡洗手，洗完了浑身都香香的。据说前几日，国丈带着两个锦衣卫，逛遍了京师的四大青楼，给那里每个当红的歌姬送了两块。这东西宫里的公公说叫香皂，是陛下亲手做出来给宫里的娘娘用的。
这香皂香味还不一样，有的是茉莉花香味，有的是松香。总共有六种不同香味的香皂，这香皂还有牌子，用的就是东六宫那六个宫名。周掌柜心里总是想着，莫不是哪个宫的娘娘就用哪个牌子的香皂洗身子？那自己用这个香皂岂不是……
不对，不对。周掌柜连忙打断了自己心里这大逆不道的念头。
此时，店门口招呼客人的伙计罗二，引了一位客人进了大堂。周掌柜忙走上去招呼，一看此人就认出了同是澄清坊的。此人名叫祁昆，今年四十余岁乃是一位浙商，专事贩卖丝绸等物。
周掌柜行了一礼，笑嘻嘻地问道：“祁老板，今日是想买点啥？”
祁昆走进周掌柜身边，偷偷摸摸问道：“昨日，我去群芳阁找嘉璐姑娘。听说前几日张国丈来群芳阁找了若云和妙妙两个头牌喝酒，事后送了四块香皂给两位姑娘。据说这香皂只有皇店这里买得到？”
周掌柜拍了下祁昆的肩膀，笑了下道：“老弟果然消息灵通，这香皂是宫内生产的，也只有在皇店你买得到。”
说完，就让伙计从后屋拿出一个大盒子来。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后，当着祁昆的面打开盒子。就看到盒子里有六块外面包着油纸，油纸上绘着六个不同容颜姿态的仕女，上边还写着延禧宫、景阳宫等东六宫的宫名。打开油布后，里面还有白娟包着。再打开白娟，才看到里面是一块半掌大小的香皂。
周掌柜拿起香皂，放到祁昆手里说：“祁老板，你先闻闻，香不香。”
祁昆拿着香皂放在鼻端一嗅，一股沁人心扉的松香扑鼻而来。此香味香而不腻清新淡雅，让人闻之感觉脑子都清爽了许多。
祁昆放下手中香皂问道：“这香皂怎么卖法？”
周掌柜的老脸笑开了花，说道：“这香皂店里的定价是二两银子一块，如果祁老板买五块就送一块还加个盒子。”
祁昆从怀里掏出个袋子，将袋子里的银裸子倒入周掌柜手里说道：“你称下这些银子多重，我要两盒。”
周掌柜将手中银裸子放在桌子上，从店内拿出个小称开始称起来。称了二十两银子，将剩下的银子放入袋子里，交还给祁昆。又吩咐伙计从店内又拿了一盒出来，打开给祁昆看了下。将两盒香皂包好，交给了祁昆。
祁昆拿起包裹，就转身出门而去。
周掌柜看着门帘的晃动，心里想着香皂卖的可真不错啊。普通人家一年花费也不过十两银子，这一盒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两年的花费了。这两日，澄清坊皇店已经接待了好几位来买香皂的客商和世家公子，要么是送给青楼的花魁，要么是送给家里的小妾，买起来都是一盒一盒的买。
心里正想着呢，店门口的伙计又引了一位客人进来。周掌柜一见此人，连忙迎了上去。
周掌柜俯身行了一礼，说道：“秦公子，您今天怎么来了啊。”
进来的乃是当今顺天府尹秦聚奎的幼子秦汉泉，今年不过二十岁，仍在国子监读书。
秦汉泉家教甚好，回了一礼说道：“我今日来，是想问下。前几日陛下赐给几位阁老和尚书的抽水马桶和浴缸，可是只有皇店有卖？”
周掌柜连忙说道：“正是。这两样鄙店也是刚从宫内收到几件，昨日宫内来了几个工匠，在鄙店搭了个屋子，用来放置。”
秦汉泉当即说道：“我听父亲大人说，诸位阁老尚书用了赞不绝口。今日我想来见识见识到底是何物，能否请老掌柜前面带路，引我去看下？”
周掌柜忙转身，带着秦汉泉从店里穿到了皇店的后院。后院特地为此事搭了一间房子，前几日宫里来了一位公公，带了四个工匠花了一整天时间，把浴缸和抽水马桶都装了进去。
周掌柜带着秦汉泉进了屋子，就看到整个屋子四面墙壁贴着洁白的瓷砖。屋子靠墙壁处放着一个白瓷烧制的东西，那东西上面盖着一块红木木板。
周掌柜走上去把木板掀起来，回头一看秦汉泉还在打量着屋子。
干净！秦汉泉心里只有这两个字。怎么能如此干净！
“秦公子”耳边听到周掌柜的在喊着自己的名字，秦汉泉才反应过来，走到周掌柜身边。
周掌柜按照昨日内廷过来的小太监教他的，指着那两块木板说道：“就是这个，您要是上大号，就掀起上面那个盖板坐上去。如果是小号，就把两块都掀起来，站着对准就行了。”
说完，有走出屋子，在门口的锅子里，勺了一勺的烂豆腐，倒进了下面那个白瓷做的桶里。倒完之后，就按了下墙上挂着的那个箱子里探出来的那个把手。就听到哗哗的水声，箱子里的水冲入了那个桶里，把桶里的烂豆腐一下全部都冲了个无影无踪。
秦汉泉看得目瞪口呆，嘴里说着：“这……这是如何做到的？那些烂豆腐哪里去了？”
周掌柜带着秦汉泉出了屋子，绕到屋子后面，指着地面一块石板说道：“都到了这里。这个坑也是需要定制的，里面砌了砖头，不会有粪水漏出来。里面的粪水每隔几日掏出来可以浇菜种花，或者掏入桶里，等收粪的来收走。”
说完，又带着秦汉泉回到屋子里，顺手又在门口端了一盆水，倒进了墙上那个箱子里，嘴里说道：“每次用完，都要倒一盆水进去。不然下回就没水可以用了。”
秦汉泉打量了下这些自己别说没见过，即便是想都没想过的东西。开口问道：“这就是个茅房？用了这几样东西，就一点味道都没，还这么干净？”
周掌柜此时满满的优越感，点头答道：“正是。据说陛下宫里也造了好几间，都是这样的。”
说完，周掌柜又带着秦汉泉去了隔壁另外一间屋子。这屋子也一样，铺满了瓷砖。只是靠墙壁放着一只高度在人膝盖略高一点位置的大瓷缸。
周掌柜脱了鞋子进去装模作样躺了一下，然后又站出来。指着从墙上探出的那个布满筛孔，下大上小的铜管说道：“这个叫冲淋头，你洗澡的时候，可以站在下面。”
周掌柜把铜管下面的扳手一拨，就看到铜管上方就如下雨一般，哗哗的冷水直流而下。
秦汉泉疑惑的问道：“这水是从何处来的？”
周掌柜又带着秦汉泉绕到这个屋子的后面，看到屋子后面有个高台，高台上放着一个大桶，桶的下方有一根铜管伸出一直连到那堵墙。
周掌柜带着秦汉泉走上了高台，指着桶里的水说：“水就是从这里出来的。你台子起的越高，水出来的越快，冲起来越舒服。现在这桶里的水都是冷水，秦公子可以让家里的奴婢烧了热水倒进这个桶里，太热就多放冷水，太冷就多放热水。这个高台旁边还能放个本店的煤球炉，就在高台上烧起热水，烧完就能倒进桶里。”
秦汉泉此时已经被看到的东西搞得五迷三道，有点不知所措。
看完高台上的水桶后，周掌柜又带着秦汉泉回了屋子里，指着瓷缸中的出水口说道：“洗完澡把这个塞子拔起来，就能把水放干净。这上边还有两个孔，水太多了就会从这溢出来。”
秦汉泉愣愣地点了点头，转头问道：“这几样东西多少银子？”
周掌柜笑了起来：“这些东西都要工匠上门帮客人安装，您府上得腾出个屋子来。”
秦汉泉马上说道：“屋子有，这浴缸和抽水马桶，我家要买……买两套，不不，买三套！”
周掌柜笑得犹如一只刚叼到母鸡的黄鼠狼，接着说道：“浴缸那个屋子，帮您整的和现在您看到的一样，一百两银子还送一个煤球炉子烧水。抽水马桶那个屋子，一百五十两银子。这几样宫里吩咐了，都要给客人保修三年。三年内出了任何问题，本店都会派人上门为客人修缮。”
“买了！我买三套！”
“秦公子，那香皂要不要也买几盒？”
“啊，香皂是啥？”
“来，您跟我来，这香皂啊也是宫里做出来的。据说宫里的娘娘们也用……”
周掌柜亲自将手里提着两盒香皂的秦汉泉送出店门，回转身来就吩咐身边的小伙计说道：“赶紧去周国丈府上，告诉在那的王公公。就说咱们店卖出了三套浴缸和抽水马桶，让宫里安排工匠去秦大人家装上。”
等伙计一溜烟的跑出去，周掌柜拿出了账本记上刚才卖出去的货物。浴缸、抽水马桶、香皂这三样，宫里出来的旨意是这三样卖出去一件，皇店就能拿到十分一的钱。这钱是分给店里的提成，按人头和职务不同分配，周掌柜每卖出去一个浴缸，就能分到一两银子。
周掌柜边记边心里想着，陛下可真是大方啊。这一上午，光秦公子买去的东西，自己就到手七两五钱银子。
要不要给家里那刚纳的小妾也买块香皂呢？用着承乾宫的香皂，洗完那香喷喷的身子，岂不是……买！买他娘的一盒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