驱寒问暖

顾建国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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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几经周折后,子熙终是下了马车,骄阳似火,灼烧着她那烦躁不安的心,子熙面色虽是静如潮水,却在心底已漾起了层层涟漪。

    子熙微眯着眼眸,楚宫的琼楼玉宇映入眼中,竞是浮现了久别重逢后的悸动,那是她幼年时曾发了疯般也要脱离的宫殿,如今虽已过了六载的春去秋来,可记忆中的雕栏玉砌应犹在,深深庭院里植着的桑梓树,亦如年少去时般傲然挺立。

    子熙扶着嬷嬷已然不便的身子,缓慢地行在那铺着红布的石阶上,她抬眸,望着眼前的殿宇,记忆竞又回到了儿时的情景。

    那时的子熙刚放了早学,怀中还抱着沉重的经书,便偷偷地瞒着祖母,以短腿的小碎步匆匆忙忙地跑来了父亲与朝臣议事的宫殿。

    那年的子熙在前日便听宫人道,日理万机的父亲在批阅奏疏时已累得倒下,那时的噩耗如阴霾般缠着子熙久久挥之不去,于是,子熙终是在破旧的冷宫里寻得一处快些坍塌的墙面,她执着石子朝着脆弱的墙面狠狠地砸去,终是凿出了一个洞,于是,那小小的人儿便不顾危险的钻了出去,她跌跌撞撞地行在陌生的宫道,终是在这偌大的楚宫里,找到了父亲所在的地方。

    那时的子熙并未曾对陛下有所图谋,她仅仅只是为了看一眼九五之上那已操劳许久的父亲,可却还未能见圣,便被身披盔甲,腰配长剑的护卫狠狠地摔倒在地,“皇上口谕,滚出去,莫要惹朕心烦。”

    子熙从旧事中回了神,待她抬起薄凉的眼眸时,却已到了殿门,倏然,便看见身着华丽的绸衣女子出现在身旁,只见那女子露着笑脸,道:“若子欢没猜错,这位便是子熙姐姐吧,多年未见,子熙姐姐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。”

    子熙仍是淡然处之,眸子如冰霜般冰冷,她仅是在幼时的国宴上见过子欢一面,当时的那人身着绝美的流仙裙,仪表得体,处处落落大方。与那自卑地垂着头缩在墙角的自己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自那以后,子熙便对这位嫡亲胞妹再无印象,随后,便是启程匆匆去了北夏的日子。

    子欢的笑意未因她的冷漠而稍减半分,子熙亦是生生扯出了抹笑意,又朝那陌生的亲人附了附身子,作揖道:“子欢妹妹过奖,子熙愧不敢当,一转眼便是过了多年,妹妹还是这般美丽动人,真真是,芙蓉不及美人妆,水殿风来珠翠香。”

    “太子哥哥。”子欢的眉眼依旧如月牙般弯弯,子欢是南楚出了名的温文尔雅,只见她稍稍地转首,温声地唤了子稷,续道:“多年未见,子熙姐姐生的十分漂亮呢。”

    子熙亦是望去,昔日稚嫩的弟弟已是长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样,他身着滚云蟒袍,镶着宝石的金冠将他的三千青丝悉数束起,腰间亦是悬挂着绝世无双的美玉,与身着简朴,且无穿金戴银,极度寒酸的子熙成了鲜明的反衬。

    子欢的眸瞳清澈,似雪山之巅融化的冰雪,不染一丝污浊,于是,子熙对她的欢喜更多了几分。

    她也随子欢的目光看向了独孤子稷,于是,她缓缓地走过子稷面前,亦是不卑不亢的行了礼,寒暄道:“子稷弟弟许久不见,近来可好?”

    待看到子稷时,子熙的面容虽是如往常般惊不起半点波澜,实则那跳动的心头已是如缠丝般错乱成盘。

    在她对上子稷那剑眉星目时,子熙便错了,这吃人的深宫仅仅只是孤独子熙的深宫,不止是自幼生在楚宫的子欢能仍永葆着那份炽热的赤子心,似春日的草木般生机勃勃。

    便连着行在刀刃上的中宫太子独孤子稷的眼中亦是星辰大海,他的眼纯粹如上天雕刻的宝石般,无一丝片点世间的肮脏。

    唯独自己,却是如同烂泥里爬出的乞丐,孑然一身,竭尽所能将骨子里刻着的世俗稍稍洗涤,却又在转身之际,跌落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。

    原来在南楚皇室,除了独孤子熙一人以外,他们所生之儿女,都被保护得如此之好。

    子稷便如辰时的大公鸡般高傲地仰着脸,他呆滞地瞧着子熙,而子熙亦是接上了他灼热的目光,须臾,子稷便如孩童般羞红了脸,于是,他便挥了挥衣袖,鼓着腮帮,便是侧过身子,轻哼一声,“呵,长的也一般,比不上浴花楼里的仙儿。”

    “呵,还以为是谁呢?”

    而大殿上却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,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他的怀中抱着笏板,冷眼瞧了子熙,轻蔑地道:“不过是去了南楚的质子,先帝的弃子罢了,怎劳我们这帮老臣如此兴师动众。”

    许是这几年经历的冷嘲热讽多了,子熙依旧不言,她亦是不脑,只是携着笑意如青松般静静地立在殿上,可子欢却是见不得世间半点不公,于是乎,那沉默如死水般的大殿便有人站出,替同样沉默寡言的子熙说了一回话,也正是这一回话,值得子熙记了终生。

    子欢蹙眉,道:“子熙姐姐乃南楚血脉,岂能容你来指手画脚。”

    子熙闻言一怔,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胞妹,只见她神色自若,欲要开口之时,便又被那下不来台的大臣堵了上去,“子欢殿下,您去瞧瞧,整个楚宫,谁人看得起独孤子熙?”

    本应草草了事便可,但话说如此,偏偏不与子熙半分面子,奈何,殿内的群臣像是茶楼里听书,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映入子熙眼帘。

    于是,子熙发声了,那清冷的声音如叮叮咚咚地淌过山间的泉水般动人心弦,她面不改色的淡然,那是神明不屑一顾的薄凉,灼灼目光却如盯着猎物般看着那人,道:“我,独孤子熙,六年前,陛下亲封为护国宁安长公主,而我的祖母,乃先贤孝仪皇太后,我的父亲,乃南楚仁宗惠帝,我的母亲,是当今天子,而我的嫡亲胞弟,乃当朝皇太子,我的妹妹,亦是当朝嫡亲公主,如今,我就算是退万步讲,在不受宠,我的身骨里流的是大楚最正统的血,敢问大人,您又是何人?可有几个脑袋,来担大人蔑视皇家的罪!”

    众臣闻言,面色皆是浮出了惨白的死色,他们惊愕的望着子熙,而那位大臣亦是惶恐万分,便见子熙扬起了抹轻蔑的笑意,“子熙位卑,未敢忘国忧,六年前,叔父叛了南楚时,北夏铁骑直闯我大楚国都时,大人又在哪?子熙虽为质子,但也能为国分忧,乃子熙之幸也,这六年来,在异国他乡时,子熙没有丢过南楚半点脸面,若是子熙死于北夏,那便是英雄,而您活着,吃着朝廷俸禄,于君,您无法分其忧,于国,无法利其民,百年之后,我依旧是英雄,而您却以面目全非,南楚再也记不得您了。”

    子熙言罢,眸中闪过狠厉之色,半响,耳畔便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,瞬时划破了寂静的天际,“陛下到!”